天空中有三只鸟在慢慢飞，几片白云伴随着它们，三只鸟落到麦田里觅食后，几片白云继续前行，它们悠悠飘过大坟园上空，看见大坟园里有十几头牛，分散在坟间树旁吃草。
秋霜之后，村子周围田埂上的青草啃掉后不再长了，只有大坟园里的草还很多很密，放牛的人便把牛赶到这里来吃草。
老实的牛不用人管，把牛绳往两个牛角上一盘，任其自由吃草，主人在坟地里找一块平整的草地，往地上一躺，等牛吃饱肚子牵上回家。
明孝不敢撒手，牵着牛绳看牛吃草，小黄牛吃草认真，舌头一伸一卷，像镰刀割草一般，把一撮一撮青草咬断送入肚中。
大壮先是跟在明孝身旁，看着牛吃草，人走它跟着走，明孝对它说：“这儿没事，你歇歇，自己玩去吧。”大壮摇摇高高竖起的尾巴，在一个长方形的坟墓旁趴下了，耳朵警觉地竖着。突然，它听到动静站了起来，眼睛盯住右前方的一片灌木林，竖起的耳朵转动着方向。
听了一会儿，它起身朝灌木林飞奔而去，一会儿传来吱吱叫声。明孝转头看去，大壮嘴里叼着一只野兔跑回来，往明孝脚前一扔，野兔的眼睛和脚还在动。
“你辛苦，自己吃了吧。”明孝说。
大壮得到批准，高兴地叼着野兔到一棵大杉树下，开始美餐，野兔惨叫了两声，便没有动静了。
太阳渐渐升高，大坟园里的牛慢慢减少，吃饱的牛跟着主人的牛绳回家了。
明孝看看小黄牛的肚子，已经圆鼓鼓的，想牵它回家。突然，小黄牛好像看到了前世的冤家，或是可以欺负的对象，它撒腿往东，牛绳从明孝手中滑脱，它带着牛绳奔跑，隔着四个坟头，有一条黑黄两色的小花牛。两条初生牛犊相遇，谁也不怕谁，开始了一场大战，头顶头，脚踢脚，一会儿向前，一会儿后退，一会儿头顶头转起圈来。几十个回合下来，小花牛体力不支，头部和肩胛下都被顶破，流着血，血滴在草地上。它认输了，扭头往大坟园外面跑。小黄牛不依不饶，紧追不舍，大壮上前咬住它脖子下的垂皮，拖住它的双腿，它才停下来。
明孝上前左手拽着牛绳，右手用竹竿打，一路打着，才把小黄牛牵到村口。到了村口，小黄牛又站着不动，气得明孝把牛绳搭在牛背上，双手举起竹竿狠狠地抽打他，嘴里骂着：“畜生！家里花了八块大洋买的你，你这么犟，老子打死你！”小黄牛恶狠狠地瞪明孝一眼，撒腿又沿着小沟塘跑起圈来，应怀中正在上茅缸，看见小黄牛冲过来，吓得往后一仰，“扑通”一声跌入茅缸中。/apk/ 无广告、更新最快。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：/apk/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
季大明肚子不舒服，好半天睡不着，在床上翻来翻去，老婆骂他，他骂老婆。到下半夜睡了一会儿，肚子又难受，下床抓了把稻草去外面上茅缸，蹲下稀里哗啦拉了一通，觉得肚子轻松了些，用稻草擦了屁股，提起裤子往家走。忽然，他听到一声惨叫，他一惊一愣，站住了，往四下看看，应怀中家的后门开了，一个黑影走出来，往西走到应怀良家后门推门而进。
“这么晚还不歇着，有什么事？天亮了说不行？”季大明自语一句，走回家去。
早晨，白日地中出，云雾四下开，村里村外皆光明。
季大明的妻子挎个篮子去菜地割韭菜，走到应怀中家后门外，才发现没带镰刀，她见应家后门半开着，便推门进去喊：“怀中，借你家镰刀使使。”
没人应声，她站住了，探头往屋里看，吓得她惊叫一声，差点晕过去。地上躺着一个死人，满脸满身都是血，她跑出屋子，惊恐地大叫：“死人啦！死人啦！”
应怀中的同父异母弟弟应怀良闻声跑过来，进屋打开前门，屋里亮了，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了。躺在堂屋地上的是应怀中，他身上脸上都是血，地上还有一滩血，已经凝固变黑。里屋床前躺着应怀中的妻子，也是血肉模糊，尸身已经僵硬，尸体旁还有一把砍刀，应怀良失声痛哭，悲伤地说：“哥哥呀，你死的惨呐，是谁这么狠毒啊？”
洪金荣来看了看说：“先别动尸体，快去乡里报案。”
应怀良抹着眼泪上街去了。八点半，乡巡警黄杨来了。十一点多，县里的谷警官带着两个警察也来了。他们仔细勘察现场，收集物证，分别找人谈话，了解情况，摸排案件线索。
应怀良对谷警官说：“我觉得沈明孝作案的可能性最大，昨天他刚和我哥吵了一架。”
谷警官拿起地上的砍刀问应怀良：“你看看这把砍刀是你哥家的吗？”
应怀良看看砍刀，刀柄上有个不太清晰的蒋字，他说：这是王燕家的砍刀，沈明孝就是她家的长工，砍刀都是他用的，警官，我哥一定是沈明孝杀的。”
谷警官立刻派人去叫沈明孝，一会儿去的人来回话，沈明孝出去放牛了，一时找不到，谷警官又差人去叫王燕来问话。
“你看看这砍刀是你家的吗？”
王燕看了一眼砍刀说：“是。”
“你家的砍刀怎么会在应怀中家呢？”
“可能是应怀中跟明孝借的吧，邻居互相借工具的事常有，怎么了？”
“应怀中就是被人用这把砍刀杀死的。”
“不见得吧，我看这把刀上光有泥，没有血。”王燕看得细致，声音中有生铁般的冷静。
谷警官点点头说：“这把砍刀确实不是凶器，刀上没有血迹。你认为凶手不是沈明孝，可能是谁呢？”
“我家明孝绝不会杀人，凶手是谁，我不知道，但肯定是村上人。”
“怎么肯定凶手是村上人？不会是外面来的人？”
“我家大壮，晚上没有叫。”
“大壮是谁？”谷警官不明白。
席梅美抢着回答：“大壮是她家黄狗，鼻子和耳朵特灵，外面人一进村它就知道，会叫会追。”
王燕说：“昨天一晚上它没跑没叫，肯定没有外面人进村。”
“我要一家一家查，你家的狗鼻子灵，把它叫来试试。”
王燕叫来大壮，谷警官让它闻闻地上的血，闻闻尸体的气味，大壮眨眨眼睛，动动竖立的耳朵，摇摇尾巴，表示记住气味了。
它跟着谷警官出了门，一路低头用鼻子在地面上不停地嗅着，刚到应怀良家门口就停住了，冲着门“汪汪汪”叫了起来。
谷警官大声喊：“开门！”
应怀良不情愿地开了门，大壮显得兴奋，进门后直接进了东屋，时间不长，就叼着一把砍刀出来了。
谷警官接过一看，刀上还有未擦净的血迹，不等问话，应怀良扑通一声跪倒在谷警官面前，浑身颤抖声音沙哑地说：“警官饶命！警官饶命！人是我杀的，我不是人！我不是人！”
原来，父母给兄弟俩分家时，分给应怀中的地大了三分，家具也多了一个小木柜。应怀良认为父母偏心，一直耿耿于怀，向哥哥讨要一分半地和一个小凳，觉得如此方才公平。应怀中坚决不同意，说父母之命不可违，让应怀良去找死去的父母讨说法。
一天，兄弟二人又为此事争吵，应怀中说：“你等着吧，等我死了去问问爹娘，他们同意，我就回来给你一分半地和一个小凳。”
“好，我等着，你最好快去！”应怀良气哼哼地说。
昨天应怀中为掉入茅缸的事，和明孝争吵，应怀良觉得杀哥哥的机会来了，可以解了心头之恨，又可以嫁祸于人。
傍晚，应怀中把脏衣服扔到明孝家门口时，顺手拿走了明孝放在门边的砍刀，觉得多少也值几个钱。应怀良杀人后，看到了放在门后的砍刀，便把砍刀扔到尸体旁，想嫁祸明孝。
吃中饭时，王燕对明孝说：“这次多亏大壮，要不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，砍刀怎么跑他家去了？”
“谁知道呢？昨天砍完竹子，顺手就把砍刀放在门边了，要放屋里就好了。”
“也不一定，不怕贼偷，就怕贼惦记。”
“说的也是。”
“明天我上街，买块肉给大壮吃，奖赏大壮。”
大壮听到了，从地上一爬而起，走到王燕身边，先是摇着向上翘的弯弯似镰刀的金黄色的尾巴，接着两后脚站立，抬起两前脚作作揖状，眼睛向上看着王燕的脸，眼中放出几分喜悦、几分感激，又有几分得意的光芒。
“大壮比有些人聪明懂礼貌。”王燕笑着说。
下午五点，寿海从学校回来，带回一张《大公报》，说：“阿娘，不好了，上海打仗了，中国军队和日本军队打仗了。”
“打赢了吗？”
“没有，日本人很凶狂，杀人放火，我国军人和老百姓死了不少。”
王燕接过报纸，上面是8月13日淞沪会战以来的一些报道，双方共有100万军队投入战斗，日本飞机狂轰滥炸，上海到处是断垣残壁，到处是断腿残肢，血腥满地，日本兵烧杀抢掠，强奸妇女，用机枪射杀老百姓……
王燕把报纸往桌上一放，气愤地说：“东洋鬼子不是人！”
“东洋鬼子会不会打到皇塘来？”寿海问。
“上海要守不住，肯定会打过来，我们这里离上海不远。”王燕忧心忡忡地说。
“要是来了，怎么办？”寿海有些发愁地问。
“就让大壮去咬死东洋鬼子。”王燕看着走到身边的大壮说。
大壮知道是说它，无所畏惧地抬起头，像举手宣誓一样摇摇大刀一样的尾巴。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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