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九十三 叛徒的下场(1 / 1)

长天万里 洪起 2303 字 7个月前

梁婷的死,并没完全消除伊藤对杏年的怀疑,但他也不完全相信曲辉的话。他任命曲辉为保安队副队长,让他监视杏年的一举一动。

对于抓获的其他七个共产党员,伊藤问曲辉怎么办?曲辉说:“杀!”

伊藤问杏年的意见,杏年说:“忠臣烈士的名声,是一种高尚的荣誉,有人愿意付出高昂的代价,甚至用生命去得到它,马上把他们杀了,就成全了他们。再说曲辉说的也没有得到旁证,重刑之下,屈打成招也是有的,如果太君能先放放,再审审,说不定能有新的收获,毕竟多杀几个人不是目的。”

伊藤想了想说:“先关着吧。”

三月的一个傍晚,街灯昏黄,胆怯的灯光不太明亮。

丹阳的大戏院里,传出“咚咚锵锵”的鼓乐声,一场好戏即将开演,看戏的人们三三两两往剧场里走,没钱看热闹的人们聚在大树下聊天。

曲辉约敏子来看戏,敏子又约了杏年。敏子穿一件杏黄底色小红花和服,发髻梳得很高,手上拎着紫红色镶金边的小包,包口拉锁拉了一半,化妆盒上放着一支袖珍小手枪,枪把上镶嵌着一朵金色菊花。

两个等生意的黄包车夫闲得无聊,议论起敏子的衣服,一个人说:“日本婆子后背上为什么总背个包呢?”

另一个人说:“是父母亲的骨灰。”

“不对。”

“那是什么?”

“是床单,什么时候想和男人睡觉,拿出来往地上一铺,河边树下草地都行。”

车夫以为敏子听不懂,敏子却听得清楚明白,她又羞又怒,从包中掏出枪,对着车夫喊道:“胡说八道!混蛋!我打死你!”

就在敏子要扣动扳机时,杏年到了,他按下敏子拿枪的手说:“别生气,他们没文化,别跟他们一般见识。”

两个车夫吓得魂飞魄散,赶紧拉起车,溜之大吉。

曲辉看敏子的火气渐渐消了,满脸堆笑,小心翼翼地问:“你穿和服真漂亮,和服背后的这个小包到底是干什么用的?背个小包,衣服穿起来麻烦不麻烦?”

敏子没有说话,看也不看他一眼。曲辉有些尴尬,转身问杏年,杏年用武进话说:“我也是听说,好像是这样的。东晋时期,江南不少富豪都希望延年益寿,他们相信吃了童男子睾丸做的药可以长生不老,于是到处收购童男子的睾丸做药。日本商人为了赚钱,大量阉割日本童男子的睾丸卖给东晋富豪享用。这一出口生意,让少数商人发了财,却造成日本人口大减。日本政府为了增加人口,一是对做这种生意的商人格杀勿论,二是下令女人出门必须背一条被单,以便随时随地……”/apk/

敏子对武进话能听懂一些,她没有等杏年的话说完,愠怒地说:“你也胡说八道!进去看戏吧。”

看戏出来,曲辉还想着杏年说的话,觉得敏子听了不高兴,伊藤听了肯定也不高兴。明天就向伊藤报告,伊藤恼羞成怒,不把杏年整死,也把他整倒,自己可以顺理成章取而代之。他激动得一路歌唱,上了床,转辗反侧兴奋得一夜未眠,吃了早饭,屁颠屁颠去拜见伊藤,把杏年所言一字不差向他汇报,说杏年出言不逊,对大日本帝国大不敬。

伊藤很是恼火,但也不知杏年是拾人牙慧,还是造谣污蔑,就以一句真假难辨的话处治杏年难以服众,他压住火气,沉下脸说:“他胡说八道,你别信,你多注意他对皇军不利的言行,随时向我报告!”

“是,是。”曲辉诺诺连声,脸上显出哈巴狗一样的温顺表情。

日军为了以战养战,在庄稼成熟收割时,便组织日伪军下乡清乡抢粮,保安队负责靠近长江边的两个乡。

界牌乡石基村边有一块石碑,是纪念明朝年间抗倭胜利立的碑,保安队到了村边,曲辉说:“这块碑不利于中日亲善,必须炸掉。”

杏年反对:“一块石头也不是今天才立的,字都看不清了,怎么不利于中日亲善了?浪费炸药干什么?”

杏年还给队员下令:“清乡不是清箱,不要搞得一干二净,粮食拿一半留一半,干活的牛不要牵,不要伤人。”

从乡下回来,曲辉又兴奋得不得了,觉得又抓到了杏年对日军阳奉阴违的把柄,他又屁颠屁颠去向伊藤报告杏年的言行,说杏年对大日本皇军不忠,执行太君的命令打折扣,阳奉阴违。

伊藤把杏年叫去,脸色很难看,他质问道:“抗倭碑为什么不炸?”

“那块抗倭碑可能是以讹传讹,年代太久了,我看了半天,字都看不清了,不知是块什么碑,如果是祖先神仙的碑,炸了不吉,老百姓也会怨恨,我想,不做有弊无利的事,有炸药还是留着作战时用好。”

“为什么粮食只拿一半?”

“曲队长把问题想简单了,现在有的地方粮食成熟了,农民也不去收割,没粮食吃时,宁可去采野果挖野菜,为什么?就是怕清乡,怕扫荡,不给他们留点口粮,农民还活不活?不留点种子,明年地还种不种?地都没人种了,明年皇军的军粮从哪里来?如果皇军准备在这儿长期驻守,还是应该从长远考虑。”

伊藤沉吟片刻说:“有道理,不能竭泽而渔,杏年君做得对。”

新四军日益频繁的军事行动令日军又恨又怕,9月中旬,日军从南京、常州以及安徽的广德、宣城等地抽调兵力,配合镇江、丹阳、句容、金坛的日伪军开展最大规模的扫荡,意图拔掉离南京不远的茅山新四军根据地这颗“大钉子”。

10月下旬,包围圈压缩至茅山南镇街和北镇街附近。新四军大部分突出了包围圈,但有十八旅的二千人被困在敌人马蹄型的“口袋”中。

天色渐晚,空气中有炊烟和焚烧树木、茅草的气味。天空中,乌云层层,似块块巨石,大有压塌茅峰之势。

杏年站在临时堆筑的一段工事后面,向暮霭中的山头、树林观察。山头那边的两千将士,今晚若不能冲出包围圈,在明天敌人的收网行动中,将处于被围歼的危险境地。

他心情异常沉重,如一块巨石压在心头。他眼睛盯住山坡中间凹进去的一块地方,那是一个山洞的出口,出口处用树枝层层遮盖着,新四军领导为了预防万一,一直没有使用这个通道。幸运的是,杏年的保安队作为预备队,临时驻守在面对洞口的山地上,只要他把保安队带走,新四军便可以从这里突出重围,想到这里,杏年心里又稍感欣慰。

树上的鸟都睡了,夜更黑了,天空如泼了一层墨汁,两侧阵地上的马灯亮了,像鬼火一般在晃动。

突然,剿匪大队阵地前枪声大作,火光闪烁,新四军声东击西的呐喊声,在夜色笼罩的山地里听得很清楚。

新四军集中火力攻击挡住山道的剿匪大队,让许大麻子感到巨大的压力,在打退了新四军第一轮攻击后,他怕抵挡不住新四军的再次进攻,派副大队长去向伊藤求助,要求增派援军。

伊藤下令:“调保安队前去支援。”

伊藤认为保安队阵地前没有山路,守不守无所谓,新四军是孤注一掷,要从剿匪大队面前的山路上突围。

杏年接到命令,让曲辉带两个小队先去增援。曲辉刚走,杏年叫来小许,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,小许应了声:“是,保证完成任务!”他身上背一支长枪,手中握一支短枪,走出几十步,夜色就如舞台上下落的帏幕,把一切都挡在视野之外了。

七八分钟后,小许走到曲辉身后,说有事报告,曲辉站到路边,小许举起短枪枪把狠狠砸向曲辉的脑袋,曲辉脑袋被砸,双眼冒着金星,身子一软,一声不吭地缓缓倒下,小许担心他没死,又对其脑袋打了一枪。

杏年带领另外两个小队前往剿匪大队阵地,离开保安队阵地十分钟,杏年举枪朝天,连放三枪。

听到约定的信号,新四军战士立即扒开挡在洞口的树枝、茅草,填平山沟,快速有序地从洞口出来,就像地下暗河破土而出,汹涌向前,向丹阳访仙镇方向、向丹北山区奔去。

天亮了,东方天际浮现出一片玫瑰红,很快太阳升起,晨雾渐散,天空清新而高阔。山中景物明亮可见:碉堡,工事、树林、小溪,鸟儿喳喳叫着,军号阵阵,总攻开始了。

分进合击的各路日伪军呐喊着向前推进,没有遇到抵抗和袭击,包围圈很快缩小到一里直径的范围,可以看到十八旅部所在的岗后村的瓦房草屋,可以看到门前的石磨和晾衣杆。

这次大扫荡的日军总指挥吉野大佐,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,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了,就像渔民用一张大网捕鱼,费尽心机体力把网拉到岸边,可见网底挂着的一个个铁坠,却看不到一条鱼一样。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带领士兵们进入村子,每个房屋的门都开着,除了灶、床、桌、凳,瓶瓶罐罐都摆放得整整齐齐,屋内和院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,一个人也没有。吉野气得脸变了色,挥起闪着寒光的指挥刀,朝一根横在两棵杨树叉间的晾衣竹竿劈去,一劈两段。

曲辉的尸体在草丛中被发现,他敞着对襟白褂,腰扎武装带,手里拿着驳壳枪,后脑中了一枪,子弹从鼻眼间穿了个窟窿,惨不忍睹,伊藤问杏年:“曲辉是怎么死的?”

“接到增援剿匪大队的命令后,我和曲队长约定各带两个小队,从两个方向去增援,分手后,就再也没有见到他。”

“你说新四军从哪里逃了?是长翅膀飞了,还是钻地洞走了?”伊藤气急败坏的叫喊着。

“我也纳闷,明明看到好多新四军,怎么一夜之间就不见了呢?莫非有暗道机关?听说当年黄巢起义时,有一万多军队被包围在茅山,后来也都不见了。”杏年故意张冠李戴地说。/

“是李自成的部队吧?”伊藤是中国通,他马上纠正道。

“我也搞不清楚了,反正是一支什么部队。有人说茅山道士挺厉害,这次皇军大扫荡占了顶宫,杀了几十个道士,也许那些道士的阴魂帮了新四军了。”

伊藤把保安队的几个小队长叫来询问,大家的说法和杏年说的一样,两千新四军不知所踪,曲辉的死一时也就成了一个谜。

晚上,天下着小雨,杏年没打伞,手里提着一瓶刚泡的碧螺春茶,走在黑暗泥泞的运河河堤上,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,冷雨落在他的脸上和脖子里,冰凉冰凉的。

他走到梁婷的墓前把瓶盖打开,将还冒热气的碧螺春茶洒在她的坟上,悲伤地说:“天冷,喝杯茶暖和暖和,这是你喜欢的碧螺春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,新四军成功脱险,小许把曲辉打死了,你的仇报了,你听见了吗?”

他想起中秋节后的一天晚上,天也下着小雨,天空一片黑暗,他问并肩走着的梁婷: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?“

“结发两枕席,黄泉共为友。”

话犹在耳,人却阴阳两隔,她已先赴黄泉,看不到阴霾散去的天空了。杏年后悔那天天气不好,若是月光很好,他能看到一双美丽的眼,一张勇敢的脸。

“梁婷,你光听我说话了,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,你就说吧,我听你说。”

他侧耳聆听,听不到梁婷的声音,只有风声雨声,只有小雨在寒风中飘来飘去,小雨飘落到一棵刚长出的小树苗上,小雨飘到杏年有泪痕的脸上,他抹了一下脸,手上湿漉漉的,泪水和雨水一起从脸上往下流。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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