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去世一年后,弟弟增寿又病了,不是伤风咳嗽,是嗝气病,饭吃得很少,人很消瘦。请郎中上门看病花钱多,瑞兆就背着弟弟到皇塘、到卜弋桥、到金坛去看病,只要听说哪里的郎中能看嗝气病,她背起弟弟就走。每次看病,负重走一个来回,里边的衣服都汗湿透了。
到了梅雨季节,天老是下雨,地上湿滑泥泞,一个人走都很艰难,背个六七岁的孩子,少则来回七八里,多则二三十里,就更苦更累。
除了带弟弟看病,家里挑水洗衣做饭,割草喂猪喂羊,缝缝补补,收麦种菜,哪件事都要她做,哪一件事都不能忘。
雨季时分,田里的水流入河塘,河水浑浊,必须用明矾净化,等泥土沉淀后,才能食用。
有一天,她挑了水,忙乱中背起弟弟就上街看病。到了街上,看到有一个乞讨的年轻人,依靠在人家门框边,主人给他的破碗里倒了点汤水,这才想起忘记往水缸里放明矾净水的事。她心里很着急,没放明矾的水,杂质沉淀得慢,好几个小时水都是浑浊的,回家没干净水烧饭了。
看完病,她背起弟弟,赶紧往家走,心急走得快,半路上摔了一跤,两个人从高坡上一直滚到坡底,身上手上都是泥水。
瑞兆找了一个水坑,给弟弟洗脸洗手,她惊奇地发现,别的水坑里水都很浑浊,只有这个水坑里的水是清澈见底的。
姐弟俩在水坑里洗了脸和手,水浑了一会儿,很快就变清了。她觉得奇怪,低头细看,发现水坑里有一块砚台大小的石头。她捞起那块黑而亮的石头,只见细细的纹路和皱褶处,向外冒着小小的泡沫,如离水的螃蟹吐泡一般。
她觉得神奇,便把石头塞入口袋背上弟弟回家,到家后,她把石头放入水缸里,时间不长,缸里还有些浑浊的水,很快就变得清澈。从此,瑞兆从河里挑回浑浊的水,不用再放明矾,把那块石头放进缸里,一会儿水就清了。
瑞兆捡了块宝贝石头的消息,堂伯很快就知道了,他找到堂弟说:“听说瑞兆捡了块净水石,放在浑水里,水就清了,有这回事吗?”
瑞兆父亲说:“没错,有那个石头,村上人都知道,你有什么想法?”
“我是这么想的,瑞兆娘生病、办丧事,花了不少钱,现在增寿又生病,又要花钱,那块净水石卖给我吧,我多给几个钱,帮帮你家。”
堂伯想买了石头,据为己有,或者拿到常州去卖,从中赚一笔。
“你和瑞兆商量吧,家里的事,都是她做主。”
堂伯找到瑞兆,说想用五块大洋买下净水石,瑞兆说:“不卖,发大水时,这块石头我家要用,村上人家也来借用,你家要用,也可以来拿。”
“你卖给我,你要用到我家去拿。”
“那不是一样么?拿来送去的,你还得多花一笔钱。”
瑞兆不肯卖净水石,堂伯无奈,只好要用时就让女儿来借,每次借了就不还,要等瑞兆上门去拿,别的人家要用,也要到他家去拿。
半个月后,瑞兆挑了一缸水,去堂伯家拿净水石时,他说净水石不在他家,被九生家拿走了。瑞兆去洪九生家,洪九生说用完就送回去了,瑞兆又去堂伯家。堂伯一个劲地摇头,仿佛刚吃了很苦的东西,赌咒发誓净水石不在他家。瑞兆只好一户一户去问,家家都说没拿净水石,净水石从此不翼而飞。
雨季河水浑浊时,各家各户重新沿用老办法,放明矾净化水,只有堂伯家未见再买过明矾。
在瑞兆的精心照料下,弟弟的嗝气病有所好转,一家人都很高兴。没想到,不到半年,他又被村上病孩传染上打摆子病,先是怕冷,后来高烧,腹泻,吐绿水,神志不清。瑞兆到街上请来郎中,郎中看了吓了一跳,增寿脉搏微弱,呼吸沉重,身冒虚汗。
郎中摇摇头说:“不行了,准备后事吧。”两天以后,增寿就去世了。望子成龙的父亲痛失独子,很是伤心,一直泪水涟涟,时而还哭出声来。瑞兆安慰父亲:“爹,节哀顺变,娘一个人太孤单了,弟弟去陪她了。你还有三个女儿呢,我在家陪你,给你养老送终。”
从瑞兆16岁开始,就不断有人上门提亲,瑞兆一概谢绝,坚持等父亲有人照顾再说。
父亲为此娶了个填房,瑞兆见后娘老实善良,对父亲关心照顾,对两个妹妹也视同己出,才同意谈婚论嫁,也才有了舅婆去王燕家说媒之事。
王燕相信大姑姑的话,愿意娶瑞兆,寿海则坚持要娶荆小艾,王燕也不强迫儿子,语气平和地说:“日子日子,吃穿二字,瑞兆十几岁就当家,是过日子的好手。她手巧,针线活好。她个子高,身大力不亏,有力气能干活。小艾我不知道,你成家,媳妇总要会过日子。”
“瑞兆个子高,文化不高,只念了三年书。”
“文化高,不一定能力高。”
“可以让她们比比。”
“也好,先让她们俩都给你织件毛衣,看看谁织得好再说。”
寿海想,荆小艾和自己熟,织件毛衣应该不是难事,便说:“不量尺寸,看看谁织得合身。”
王燕说:“总要见个面,看一看人吧,冬至集场,瑞兆她们过来再说吧。”
冬至的上午,天气晴朗,蓝蓝的天,水洗过一般洁净,太阳周围只有几条长长的云彩,如同长长的彩带镶在天空上。阳光下的田野,白霜已化,冒着雾气。背阴的水沟里,结着薄薄的冰,冻住了枯黄的草。梧桐和楸树上的叶子落了,阳光穿过稀疏的树枝,把斑驳光影洒在干黄的土地上。
王燕把园中的落叶扫净,从屋里端了几张凳子放在园中。冬至节,亲戚朋友要来做客,大家在园中晒太阳说话,比在屋里要暖和舒适。/
寿海的亲戚同学王奎荣、王建青、施根福和程纪成一早就来了,几个人在楼上嗑瓜子聊天,谈自己毕业后的打算,施根福说:“我原先想到政府部门做事的,现在物价飞涨,挣的那几个薪水还不够吃饭,不如在家种田。”
王奎荣接过他的话说:“是啊,最近有个顺口溜:薪水是个宝,想和物价来赛跑;物价一天一天高,薪水半年赶不到;年迈爹娘要活命,小小娃儿要温饱,这个日子过不了。”
半天没说话的程纪成开了腔,说:“经济成了这个样子,国民党的统治是风雨飘摇了,我们看看形势再说吧。”几个人都赞成他的看法。
王燕的大姑姑带着瑞兆来串门,瑞兆身高1米67,头发乌黑,眉毛弯弯,高鼻梁,脸红齿白,与荆小艾竟有几分神似,只是眼睛没有荆小艾大。她不戴耳环,也不戴戒指,上身穿件绛红色棉袄,几粒精致的盘花纽扣十分显眼,下身是黑色灯芯绒裤子,脚上一双黑色布鞋,亭亭玉立,秀丽端庄。
几个小伙子挤在窗前盯着看,跟寿海开着玩笑,王奎荣说:“寿海,这是没过门的媳妇吗?真是天仙下凡呐。”
王建青说:“舅舅打光棍,外甥先结婚。”
施根福说:“真是饱汉吃不下,饿汉没得吃,一个荆小艾还不够,又来一个,都挑花眼了。”
程纪成说:“还有荆秋露暗送秋波呢,给寿海做了一双新布鞋。”
施根福又说,“别饱汉不知饿汉饥,鞋多了给我们一双,人多了分给我们一个。”
几个人哈哈大笑。
“别瞎说,这是我娘的远房亲戚,今天过节来串门的。”寿海一本正经地说。
楼下传来王燕的叫声:“寿海,下来。”
寿海答应一声,跑下楼去。
王燕说:“我跟姑婆婆说说话,瑞兆难得来,你陪她出去走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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