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了中饭,有一多半客人陆续离去。几个走得晚的,还要说说话,等吃了点心再走。点心是馄饨,王燕已准备好面粉和小青菜肉馅,瑞兆看见了,过来帮忙。她和面、擀面皮的动作熟练而麻利,面在她手里,柔和又听话,像乖巧的孩子。面和得软硬适中,面皮擀得厚薄均匀,馄饨皮切得不大不小,都是上窄下宽的梯形;她包馄饨速度快,包得还好看,放在盖帘上,像一个个支棱着的猫耳朵,又像一件件漂亮的工艺品。
吃了馄饨点心,王燕的大姑姑准备带瑞兆离开,王燕说:“快过年了,瑞兆帮我剪几张窗花,行不行?”瑞兆谦虚地说,“怕剪不好。”大姑姑说,“小菜一碟,把红纸和剪刀拿来。”
瑞兆站到八仙桌边,拿起剪刀,像裁缝大师傅裁衣一样,在大红纸上“咔嚓咔嚓”几个来回,一个福字就剪好了。应王燕要求,又开始剪红梅闹春、喜鹊登枝、红灯笼,鲤鱼跳龙门,剪刀翻飞间,碎纸片纷纷飘落,如同变魔术一般,一张张漂亮的窗花很快就剪好了,张张皆活灵活现栩栩如生。王燕看了惊叹连连,她把剪好的窗花收起后,又说,“我想给寿海织件毛衣,现在眼神不好了,瑞兆手巧,能替我给寿海织件毛衣吗?”
“可以,要什么颜色,织什么样子?”瑞兆爽快地答应。
“随便,你自己看,他不讲究,我给你钱买毛线。”
“不用,织完再说,我家事多,只能抽空织,可能要一二十天才能织完。”
“不着急穿,你要量个尺寸吗?”
“不用,人都见到了。”瑞兆自信地说。
太阳西斜,一老一小走出了村,舅婆婆问瑞兆:“你觉得这人家怎么样?”
“蛮好,知书达理的本分人家,人也忠厚和善。”
“寿海娘人厚道,脾气也好,寿海也老实孝顺。那么大的楼房,家里还有那么多田,你要嫁到他家,可有好日子过了。”
“舅婆婆可别乱点鸳鸯,人家寿海和我说,她要跟荆小艾结婚。”
“寿海娘中意的是你,就是她让我今天带你过来,跟寿海见见面的,最后娶谁当媳妇,还是他娘说了算。”
瑞兆听了,没有说话,低头走路。
二十天以后,两件毛衣送到王燕手上,荆小艾不解王燕的意思,请二舅妈用红毛线织的,有些瘦小,样式也一般。瑞兆用的蓝毛线,是自己一针一针织的,元宝针鸡心领,尺寸合适,样式好看,与荆小艾拿来的这件相比,明显更胜一筹,王燕说:“还是瑞兆的手工更好些。”
“也不知是她织的,还是请谁织的,光会织毛衣,也不算本事。”寿海说。
“怎么不算本事?人冷了要穿衣,饿了要吃饭,人娶媳妇不就是柴米油盐吗?你成了家,得有个人能替娘照顾你才行,再说瑞兆高小艾矮,买瓜还挑个大的呢。”
“只有高人多穿布,没有矮子少走路。”
“高人看戏矮子吃屁,矮子生的孩子还矮呢。”
“可是瑞兆眼睛没小艾大。”
“大眼睛没小眼睛聪明。”
“什么道理?”
“大眼睛浅,小眼睛深。大眼睛老被别人看,没时间动脑筋。小眼睛老观察别人,老动脑筋。”
“没听说过,瑞兆还比我大一岁呢。”
“女大一,家里实壁壁。”
“没听说过。”
“我说的,你都没听说过;你也不是十全十美。”母亲有点不高兴了。
寿海不吭声,王燕问:“你还有什么想法?说出来。”
“小艾的小舅舅是解放军,他过江来筹集军用粮草,还要镇江、丹阳、常州的地图,小艾叫我帮忙,我想叫瑞兆帮忙。”
“小艾找不到,你让瑞兆去哪里找?”
“小艾没说找不到,瑞兆要是找不到,说明她只会做家务事,别的都不懂,别的都不会,我不喜欢只会转锅台的人,娘也别强迫我娶她。”
“要是找到呢?”
“她能找到两三张地图,我就听娘的。”
“说话算数?”
“算数。”寿海肯定地回答,他不相信瑞兆能找到被列为军控物资的地方地图。
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,瑞兆隔几天便上一次街,卖掉一些农产品,买些副食品,准备做过年的食物,顺便买些便宜的零头布料,回家给父亲和妹妹做衣服。
这天上午,她卖掉十几斤赤豆,准备买盐和酱油,在南货店门口碰到王燕,笑着上前打招呼。
王燕把她叫到僻静处,悄悄跟她说了找地图的事,瑞兆说:“我试试吧,找到了,就送到你家去。”
瑞兆回家跟父亲一说,父亲有些不高兴,皱起眉头说:“也没定亲,就叫你做这做那。”
“也没做这做那,不就是织了件毛衣,要几张地图吗?定不定亲,也算老亲眷,能帮就帮。外人有事,不是还帮忙吗?”
父亲想想也对,捻着稀疏的胡须,想了想说:“你去丹阳找找李兆福,他老婆在书店做事,书店应该有地图。”
瑞兆知道李兆福,他是西岗村人,人聪明,家里很穷,跟着父亲上了几年私塾,父亲都没有要一点学费,他心存感激。
李兆福到县政府做事后,每次回来过年,都要带上礼物来拜年。瑞兆想,现在打仗,地方地图是军控物资,书店肯定是买不到地图的,不然荆小艾不用找别人。不过现在熟人中只有他还算个人物,只能去丹阳找他碰碰运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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