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服个鸟,这瘟书生,大约是没见过流贼和东虏的厉害。”
流贼也罢了,陈洪范觉得还有一战之力,至于东虏,一想到对方的凶恶残酷与野蛮善战,还有甲具精良,骑兵众多,任何一条都由叫陈洪范有无能为力之感。
而且他现在十分清楚,三顺王和吴三桂降后,清军会有大量的火炮和火铳。
特别是孔有德部,特别善于铸炮和打造火铳。孔部火铳,都是由精铁打造而成,全部是按戚继光的要求,每支用上等精铁精工打造,东江一带原本就有工匠,而登莱反乱,更把大批匠人卷到了辽东,现在的清军,在火器上面已经超过明朝了。
以八旗军的凶残善战,陈洪范虽然是带兵的武官,但是对江北一带的改变却是丝毫不曾有认同感。
“少司马,马大人,不如先吃饭,吃了饭早些赶路,距清江还有不到四十里,天黑前后,怕是能赶到。”
河堤易行,而前面的官道修的也不错,快马疾驰,天黑之前一定能到得了。
左懋第此时心情十分愉悦,因向着汛守官笑道:“不好意思,要借你们的地盘来吃这餐午饭了。”
“这是下官和大伙儿的幸事,隔五曰讯守官集聚会议,末将到时候可就有的牛皮可吹了。”
不曾想这个小小的把总还能有谈笑风生的本事,不过一想北上之后,沿途所见的镇守武官都算是英才,再想起太子沙汰老弱庸将,提拔年轻敏锐将领的过往之事,左懋第对皇太子的敬佩与渴慕一见的心情,就更加强烈了。
“北使之事,一定要请皇太子面授机宜才成。”
一瞬之间,左懋第也是下定决心。他并非东林出身,对皇太子没有任何成见。相反,若不是太子,很难想象现在大明落到何种地步?
只要稍有人心,愿意这个大帝国还继续存在下去的人,就不会在太子的功绩上有任何的话可说!
只是太子毕竟年幼,很多事虽是攻讦,不过也能瞧出来殿下行事有孟浪处,但现在看来,皇太子文心周纳,布子行局,已经远在常人之上了。
“列位大人请。”
汛守官被左懋第以为天人,其实自己还憋着一肚皮的不合时宜。他一心想入平虏军中,哪怕现在的六品把总不干了,直接给他一个棚长也行!
可因为表现十分出色,驻守扬州的副将死活不放他,怎么也是个不成。
地方分守,也要人才,现在已经有风声,可能提他为负责十几个讯塘的分巡官,从六品把总升到五品千总,骑马跨刀,四处巡行。
官品威风都有了,还有实实在在的责任,这才把他留了下来。要不然,他宁愿先辞差,再到平虏军去投军,从个小兵当起,也比困在这讯堡里头强。
平虏军的一切,都已经有诸多传言,任何一个小军都练了数月,从铠甲到兵器,火器,无不是精中取精。
这样一支大军当然不会困守一地,将来,有的大仗可打。
大丈夫要建立功业,就非得入此强军不可。
有这种心思,对眼前的差事当然不会看的太重,哪怕是兵部侍郎前来,又待如何?
只是左懋第等人此时算是投了眼缘,这汛守官便将人殷勤引入,汛堡虽不大,有一间饭堂却也是十分宽敞清洁……这是仿平虏军的规矩,在这上头,镇防军倒是和平虏军一样了。
左懋第等人当然带有的吃食,而且有专人去做,等待的时候,就不妨闲聊。
陈洪范此时才提起请左懋第过来的用意:“少司马,末将观淮上情形,对清江也是十分好奇。原本我们可以放舟北上,不过末将以为,可以到清江去拜见一下太子,实地见一见平虏军情形,将来回南京,若是首辅与马军务问起来,我等也有话可回。”
他虽然官加左都督,不过还是按以前的规矩,对巡抚以上文官自称末将或是下官,礼节上十分尊重。
听着他的话,左懋第便是喜出望外,微笑道:“固所愿也,不敢请耳。”
“哈哈,大人言重了。”陈洪范心怀鬼胎,见左懋第光风霁月,心中反而越发紧张,当下强笑一声,奉承道:“使团之中,以大人为尊,进止也是以大人做主为宜,下官只是建议建言,大人的话,可不敢当,哈哈。”
这人如此谦逊的过头了,左懋第反而十分奇怪,正想再说什么,鼻子间却是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。
“咦,这么快就把饭做得了?”
他不禁发问。身边有个家人便是笑道:“老爷,哪有这么快?是汛兵们的饭菜好了,不是咱们的。”
“喔,我瞧瞧将士们吃的是什么。”
左懋第心情轻松,人也多事起来,信步而行,角落里倒确实是摆放着汛兵们的饭菜,热气腾腾,正在向上冒着白烟。
“好香,好香。”
左懋第先夸一句,不过紧接着就是吃了一惊。桌上的饭全部是白米饭,这已经十分难得了,还有几个圆形的陶罐,里头热气蒸腾,肉菜香味,显然就是从这里头散发出来的。
“回大人,这是行军罐头。”
讯守官叉手在一边侍立,此时上前答道:“这是平虏军的军需司刚送过来的,叫咱们试吃一阵子看看。本讯隔绝河流道路,四周数里没有人家,十里以外才有一个小集市,几十个兄弟要吃饭容易,菜就难了。平时要艹练,也不能养鸡养猪,肉菜都是上头统一送过来的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墙角有烟熏的腊肉等物,显然就是解决吃饭问题的一个办法。至于这罐头,左懋第倒没听说过,因向汛守官问道:“这有什么出奇之处么?”
“有的。”提起这个,汛守官也很是兴奋,微笑道:“陶罐便易制,也便宜,肉菜放于其中,以密法封存可保存长久,这几个已经放在本讯库房二十余曰了,盛夏时存物不易,今曰打开热食,并没有变质,仍可食用。”
“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。”
左懋第神色间也全是惊奇之色,原本在一边背着手看热闹的马绍愉也是面露惊奇之色。他是曾经多次受命长途奔走的人,有时候荒郊野岭没有饭食,硬挺着不吃是常有的事。当时的北方经过长期的战乱,灾害,几十里不见人烟或是找不到吃的也很稀松平常,要是有这种东西带着,倒不会有饿肚子的危险了。
“除此物外,还有干粮等物,加水拍打,一层层的直到凝固干结为止,带一块,遇水泡开,一块就能顶数顿之饥了。”
“难得,当真难得。”
这一次连满腹鬼胎的陈洪范都是满口称赞起来。宋人是把军人当罪犯,额头刺字以防做乱逃窜。虽是侮辱,不过待遇着实不差,一个守城小军,一样能养家糊口。
而大明军户,就是等同乞丐。明太祖的思想就是不费国家财力养兵,所以国初军户,不仅要自己种地养活自己,还要上交粮食。如此制度,当然不能长久,所以营兵制度相应而起。不过,就算如此,把军人当乞丐罪犯的思想却是继承了下来,行军作战,原本是都督府负责后勤,后来却被文官抢了过去。而文官贪污起来,也丝毫不比武将差,至于虐待士兵,更是不在话下。行军之时,不准大军自带粮食,一律由各地供应,而为了怕军士多吃多占,还规定到达当天没有饭吃,要干饿一天,第二天才有饭。
如此一来,明军拔寨起营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了,因为所有士兵都知道,只要营寨一起,这一天不管走多少路,反正是要饿着肚皮睡觉了。
如此一来,忠厚老实的自己省一点饭带着,至于是不是坏了馊了的,那就不得而知。而歼滑凶狠的,抢掠百姓也是常有的事。明军纪律之坏,战斗力之差,除了饷械全缺,训练全无,将士完全没有荣誉感,自然也是重要的原因。
眼前这情形,罐头干粮不过是小节,而皇太子和行营的良苦用心,才是最为关键的东西。
“唉,吾竟不知说什么是好了。”
北上行程才这么一点,所受的冲击已经足够大了。不管是行政上的改革,还是盐课,厘金,都显示出江北与别处地方的不同,而财政的宽裕也是十分明显的,到处都在兴修水利,拓宽平整道路,这在大明别处,左懋第已经活了几十年,恐怕尚是第一次见到。
就算他自己也任过巡抚,自思在种种方面,特别是涮新吏治,革除弊政这上头,已经和皇太子差的太远。
至于讯塘分地而守,精器械,严训练,重核查,种种措施看来,徐淮扬泗睢诸镇之间联系紧密,等各地官道重修完成,以讯塘堡寨分路驻守,声气相连,各城防营实力雄厚,敌人纵是有数十万军齐至,也是很难有攻伐成功的可能。
而只要闽浙湖广南直隶也如江北这里整改成军,一切制度也如这里一样,纵流贼与东虏联手,又有何惧?
“我等尽早用饭,饭后速行。”左懋第神色激动,大声道:“我要请面见太子殿下,请授北上机宜!”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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